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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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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從九闕天出來往西去, 幾乎要走到天盡頭, 那個地方喚名琉璃界, 那裏的主人名曰釋迦,從前是個天竺人, 於菩提樹下參悟坐化。釋迦教導座下弟子, 如遇妖魔, 除非是冥頑不靈大奸大惡,否則便以“苦海無邊, 回頭是岸”相告, 妖魔若是能大徹大悟, 總也好過灰飛煙滅。

雖然祁鈺不是釋家弟子, 而是講究除惡務盡的天道傳人,卻也不該有如此深重的殺心。

“祁鈺!”織蘿雙眼發紅, 叫他的時候, 竟沒發現自己的聲音都有些變調。

聽到織蘿叫他,祁鈺一雙發紅的眼才漸漸恢覆平靜, 握劍的手松了一瞬,卻又握緊,再毫不猶豫地將佩劍拔出,劍尖指地, 任由淋漓的鮮血如斷線的赤珠一般往地上滾落, 面上卻笑,“姐姐莫怕,她不會對你怎麽樣了。”

誰又何曾怕了?

但先前準備好了的話卻又忽然罵不出口, 織蘿楞了一楞,方才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知道,這羅剎女準備帶著阿修羅族將我二人拉去陪葬,可我還不想死,更不想姐姐死,所以……我先下手為強了。”祁鈺語氣平靜。

織蘿忍不住清叱一聲,“她還懷著身孕,腹中的孩兒何其無辜?”

“難道我不無辜?你不無辜?我們做錯了什麽,就要隨她一起去死?”祁鈺手腕一抖,用法術消去了劍鋒上的血跡,那劍身又如秋水一般澄澈。

羅剎女忍著劇痛,怒喝一聲:“你無辜?那我夫君又是誰殺的?”

祁鈺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若不是你夫君想對我們下殺手……”

“住口!他等在那處也不過是因為並不知道前去的人到底是誰、會不會對他的妻兒與族人不利,他只是……想守護身後之人罷了。”織蘿阻止祁鈺將剩下的話說完。

但織蘿方才所說的話激起了祁鈺的氣性,怒極反笑,“姐姐,你到真是心懷蒼生的三生神女,我真是比不來。你倒是能為想要殺了你的人說話。他想護住他身後之人,我想護住我身後之人,只是一爭之下,他輸了。”

織蘿直到祁鈺是在強詞奪理,因為事實真相並非如此。可她又不想再當著阿修羅一族之人繼續爭辯下去,只好別過臉去,盤算著如何安撫住剩下的人。

但顯然阿修羅族眾人並不是這麽好打發的,畢竟他們的族長被眼前的神族害死,而這個神族的帝子還當著他們全族的面殺了族長的遺孀與他的遺腹子。

“我等原本在魔界安居樂業,奈何族中出了個野心勃勃的聿澤,得人指點,妄圖一統魔界,最後卻被反噬。聽說起初幫他一統阿修羅族的,還是你們神族中人。聿渡本無野心,卻因其兄之過,被追得逃到了人界。為了我們闔族的安危,他與魔族同胞大戰,最終身死。而你們神族,卻又當著我們的面殺死了她的妻兒!”一個看起來在族中地位頗高的中年男子沈聲歷數罪狀,然後將兵器一揚,喝道:“為族長報仇!”

站在一個神族的角度,尤其是天帝之子的角度,魔族與神族即便不是勢不兩立也總是不太對付的,祁鈺所為也無可厚非。

可誰又說阿修羅族不可憐呢?織蘿想勸都勸不出口。

羅剎女因劇痛與失血而摔倒在地,祁鈺便後退了幾步,為了不波及她,劍尖指天,張狂一笑,“來啊,你們都來啊!難道怕了你們?”

織蘿此前長居三生池,除卻極少幾個撒野的狂徒,她幾乎都沒與人動過手;之後需要動手的機會也不多。因而與阿修羅的那一戰,幾乎就成了她記憶中所有比試中排行第二慘烈的一場。

緊緊她與祁鈺兩個人,與阿修羅眾戰作一團,她還因著不想傷人而未盡全力,祁鈺對於攻向他的阿修羅也不曾狠下殺手,卻單單不放過趁織蘿之威的。

若說僅憑他們二人便大殺四方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那阿修羅一族也未免太過無能。

到最後,還是逼得天帝現身調停,才讓剩餘的阿修羅眾安然退回魔界,而魔界其他幾族也暫時休戰數百年。

而等到阿修羅全都退走之後,織蘿才發現她和祁鈺與阿修羅一戰,導致整個大雪山大面積崩塌,不光使得原本被治理得有些起色的水患更加嚴重,還使得大雪山一帶地脈不安,頻發震動。

“你是怎麽做事的?聽聞你早就知道人界水患災情並組織底下人去治水,朕還十分欣慰,想著或許是從前真的錯看你了,倒是不必你大哥差。可你看看你做的事……”待祁鈺閑雜人等都退去後,天帝便開始斥責祁鈺。

恰好織蘿還沒退走,聞言便忍不住替元闕辯解了一句,“還請天帝勿要生氣,此番是我與祁鈺一同處置此事,也是我沒考慮周全。”

“神女不必替他說情,這小子的脾氣朕這個做父親的知道,他要是沖動起來,誰都勸不住。”織蘿是什麽身份,天帝豈敢怪罪?自然是又往祁鈺頭上加罪。難得祁鈺老老實實聽著教訓,一句都沒頂嘴。

但也好不容易趁著織蘿解圍,祁鈺才有空插嘴問道:“現在人界的水患如何?”

天帝不好甩臉色甩得太明顯,只是冷哼道:“卻好意思問!若不是你大哥在那兒看著,還不知會成什麽樣子呢!”

祁鈺悄悄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氣。若不是他跑的太快去追查魔族之事,治水之事哪有大哥插手的餘地啊。不過本來也是他自己做的決定,怨不得人。

天帝仍不打算就此饒過祁鈺,盡管魔族的內耗他並不想計較甚至有些暗中叫好,但人界的浩劫也是祁鈺加劇的,不罰有失公允。於是天帝便道:“自己去雷神哪裏領八十一道雷劫,不許他手下留情!否則讓朕知道,便將他打入水牢!”

祁鈺不敢反駁,怏怏不快地領了命,卻還沒忘要與織蘿道別,“姐姐要去哪裏?我先送你回去吧?”

雖說自家兒子與三生神女親近天帝還是樂得見到的。但張口就叫“姐姐”卻是把他嚇到了,立刻就要叫祁鈺閉嘴。

誰知織蘿一點都沒計較稱呼的問題,一副被喊慣了的模樣,“我原本就是隨你出來治水的,如今又惹了禍,自然更是要去人界看上一眼的。天帝,不如讓祁鈺也去看看,他一路掛念著,倒是讓他放心。”

既然織蘿都開口了,天帝當然不反對,又耳提面命一番,才回了九闕天上。

直到天帝走了,祁鈺才放松一些。不過也就放松了片刻,卻又立刻苦了臉。

同行幾日,織蘿見他不是在費盡心思逗自己開心便是在抖威風耍脾氣,幾時見過這個模樣?於是織蘿有些好奇又有些好笑地問:“你怎麽了?”

“姐姐,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做錯了?”祁鈺認真地問。

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所問何事,“你說哪一樣?”

“就是關於聿渡和那個羅剎女。”

織蘿想了想,“若是在我看來,的確是不妥。否則這水患也就不會愈發嚴重。只是我有想過,你是個神族,原本就不與魔族親善,何況在你看來那聿渡兄弟又是引起此次大患的罪魁禍首,人間有句話叫父債子償,你記恨聿渡也情有可原。”

祁鈺皺起飛揚入鬢的劍眉,細細一想,小心翼翼地問:“所以姐姐的意思是……”

“世間似乎沒有絕對的對錯,不過是站在不同的立場去想罷了。我在三生池見多了前來求問自己命數之人,這些人中做出什麽事的都有,有的不止在我眼裏,即便是在一個凡人眼裏也是罪大惡極,偏偏一個個都理直氣壯,能說出一些將他們自己都騙過去的由頭。”織蘿淡淡一笑,“日後行事,只要你自己想過此舉無愧於心便是了,旁人的對錯都不算對錯。”

正說著話,便到了人間。

織蘿此前倒是來匆匆看過一眼,卻並不熟識。祁鈺帶著她找了通鉞,又問過進展,最後由於天帝長子雲曄打過招呼,祁鈺才一臉不舍地回了九闕天領罰。

原本與雲曄就不熟識,而織蘿本性有些偏冷,更不知與他寒暄什麽,便要告辭離去。誰知此時忽然從一群神仙安營駐紮之處婷婷裊裊地走出一個女子,十分不見外地道:“阿曄,我與你煮了些茶水,快來喝些解乏去暑吧。”

聽聞天帝長子雲曄現已六百多歲,早是該成家的年紀,身邊帶著不管是妻妾還是紅顏知己都是十分正常的,織蘿對旁人的私事不感興趣。

只是這女子的聲音太過熟悉,織蘿絕不會錯識——擡頭一看,那身著紅衣,額間花紋未退的絕色女子,不是紅輕又是誰?

紅輕一擡眼自然也見到了織蘿,神色有些尷尬,卻又不好當即扭頭就走,何況方才雲曄便在與她閑談,想來也是知道她身份了,躲卻是躲不過的,只好上前來打招呼,“阿蘿,你也來了?”

想到修羅族的慘事,又見到人間大災的情形,織蘿便不由得想起其實此事的罪魁禍首是紅輕。

因為她玩忽職守,不單是遲報了水患,更是因為她才間接惹出這樁禍事。織蘿心裏有氣,說話也就一點不客氣,“也?我怎麽記得是我先來?”

“哦?”雲曄似乎什麽都不知道,便出聲詢問。

通鉞老老實實地道:“啟稟大殿下,織蘿姑娘的確早就來過,是二殿下去三生池領信那日與他一道回來的,後來便去了大雪山尋找魔族的蹤跡,如今才回來。”

雲曄面上的微笑僵了一瞬,旋即又變得毫無破綻,“倒是二弟比我快些。”

因著不熟識,織蘿也懶怠搭理他,只是望著紅輕道:“我還記得,百年未過,三生池處應當是你當值,如今你怎的在此處?”

這才真是神仙打架,凡人無從勸阻。通鉞見勢不好,一邊還在想他們那位眼高於頂的二殿下為什麽會對這位講話毫不留情的織蘿姑娘十分親昵的模樣,一邊暗中招呼底下人撤出去,免得一個不對便抓去作筏子。

紅輕咬著櫻唇,自然是十分難堪。

雲曄見狀,硬著頭皮開口打圓場,“織蘿姑娘莫急,是我請紅輕姑娘下界來幫著治理水患的,畢竟三生神女神通廣大……”

“你請?你憑什麽請?”織蘿打斷了他的話,神色冰冷,“三生石何等重要?如今卻無人守護,若是出了岔子,莫說你是帝子,便是天帝親至,這個幹系他也擔不起!”

身份尊貴如斯,自然是沒有其他人敢給雲曄甩臉色,更不用說是劈頭蓋臉地斥責一頓,雲曄的笑容終於如同泡沫一般破裂消失,一張與祁鈺五分相似卻顯得更溫潤內斂的俊臉黑了許久都不曾緩過來。

當著外人受了排揎,紅輕自然也是心中不快的,當下冷了眉目,“我在離開之前,於三生池設了十道禁制。”

“難道你的法力便是天下無雙了?當真任何人也不能破除?”織蘿微挑了眉。

紅輕狠狠瞪了她幾眼,那神情大概就是“要是擔心那你自己回去看著好了”,但到底還是忍了下來,輕聲道:“三生石本就有靈,並非所有人都能帶走。何況三生石偌大一塊,至少需得十人才可合抱……”

織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氣急道:“這場水災也不知幾時才會治退,你準備在人間待到什麽時候?”

“自然是水退之日……”紅輕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

織蘿立時冷笑一聲,“若是這大水半年才退,那便是說你也要在人界待上半年。有半年的間隙,難道還沒人能參透禁制的法門並闖入三生池?有一個便能有兩個,若是真的湊齊了人手,將三生石一並搬走……”

“夠了!”紅輕終於抑制不住怒氣,“禍是我闖的,卻不許我戴罪立功了麽?難道一定要是你做了這個好人你才滿意?若是放心不下,那你便自己回去看著啊!倘若真是有人膽敢偷竊三生石,他又偷去做什麽?難道想被六界通緝麽?”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是能知道為啥了吧?

話說我這幾章三觀還是正的吧?為啥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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